2016年被分析师称为VR元年,相关的行业探讨、产品研发、理论研究时不时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终端设备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大型公共场所中以供顾客体验。
对于这一新鲜事物,作为一名文科生小白,自然是理解不了其中的科学奥妙。其实,一直对各类应用于日常生活的科技成果抱有一种警戒心理,但苦于无奈,要想在这个社会生存就必须学会“与时俱进”,比如电脑、智能手机,每一天都被它们所“奴役”。有时总会去想,到底是我在使用这些工具,还是这些工具在“使用”我...
而VR对影视行业的渗透,即VR与当今最流行、受众最广泛的通俗娱乐形式的联姻,则更值得细细审思。如果此技术成熟,“看电影”这一大家习以为常的娱乐模式以及如何看、在哪看都将得到重新定义。其 感官上的高度逼真、切身的交互式体验无疑会让观众沉醉其中,只要拥有一个终端设备,无需去电影院,戴上它即可跟随角色进入一段“冒险”旅程。
至于VR到底能够给电影带来多大影响目前也还是未知,可这种致力于个体超级感官体验的新技术应该引起我们的思考。而接下来的这些文字权当做是个人关于VR、关于科技与人类未来的一次试想。—— 即,当计算机技术发展到一定阶段、当个体沉溺于无比“真实”的虚拟现实中,就在一定程度上与以《黑客帝国》为代表的电影中的场景产生了一致。
《黑客帝国》,1999
《黑客帝国》展现的末日未来,想一想,其实并非天方夜谭。那样的一个未来社会,冰冷、荒凉、麻木,人类倒行退化、被技术操控而生活在虚拟中,成为一个个躺在“培养皿”里,身上插着各种导管的活的“尸体“。
每当看到新闻报道关于人工智能的最新研发近况时总会不自觉地与科幻电影场景相关联。科技的发展日益精进、科学的探索也日益玄妙,普通大众根本无法再去理解这些完全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知识,即 科学见识和普通常识之间的沟壑不可跨越,这是否也意味着普通人对当今科技的发展只能采取旁观与默默接受的态度?而这种单向的接受与沉默是否意味着某种理性反思的减少?
《我,机器人》,2004
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且非常快速地转化进日常工作与生活,人们积极拥抱新成果并让它们全面渗透,新科技产品成为你的“管家”、“保姆”、甚至亲密的、不可抛弃的“爱人”,离开它们的一分一秒都会让你心生不宁。电脑、智能手机等电子产品的普及是上述现象最为典型的代表,而VR、智能机器人则可能是下一阶段的新鲜势力。
但这种"新鲜”,真的能让人类社会迈入崭新阶段么?
人,被技术裹挟着高速驶向物质文明、消费社会的顶峰,眼前被一片繁华与歌舞升平所填满,技术进步带来的便捷与高度愉悦让人类的身体渐渐变得懒惰,越来越多的事情可以通过身边的科技产品去完成,你只需每天抱着手机、敲着电脑,世界即在你手中。
一旦VR技术成熟,身体本已懒惰的人又会获得另一种快感:戴上一个终端就可体验各式刺激,活在另一个崭新的世界而不能自拔;当你摘下装备,重新回到现实,又会感到些许无聊,这或许就会对VR产生依赖,乐此不疲得沉浸其中。
《她》,2013
慢慢的,试想一下,一个人,头戴着VR终端,在那里一会大笑、一会大哭,同时伴随着各种肢体动作, 他可以在VR中有着如真实生活般的各类体验,但实际上他的身体从未离开那一块小小的地方。这一幕,不正是《黑客帝国》系列作品里“Matrix”世界的景象么?—人类终其一生,闭着眼睛,在一个封闭容器里被培养着,身上插着密密麻麻的导管提供机体维系生存的营养液以及各类神经刺激信号,从而在你脑中重建一个虚拟现实世界。
而背后的目的,是 “控制”。电影中将之解释为机器人操控人类,利用神经信号刺激所产生的源源不断的人体生物能来为机器人世界的运转提供能源,即 人类,成为电池。
在最初看这部电影时,对这样一个设定并没有产生多么大的触动,直到多年后看到了《黑客帝国》动画版(2003),其第二个短片《机器复兴》以18分钟的精炼视听完美地交代了人类与机器人控制与反控制的恩怨前史,构成了《黑客帝国》前传, 与电影版强调的科幻气质、绚丽视觉不同,这部短片具有一定科普与伪纪录风格,因为它所描绘的生活早已经部分成为现实,其渐次递进的讲述非常让人信服。
短片中重复着一句非常简单却又意味深长的话—— “For a time,it was good”。
《黑客帝国》动画版,2003
这句话第一次出现在开场,讲到人类诞生后的一段时间内,一切都还好,接着进入转折,人类步入所谓“高度文明社会”后开始变得虚荣与堕落,发明各类机器人作为替代性劳动力,自身则一味追求享乐,而从这开始,人类就是在自掘坟墓。此时,这句话第二次出现:
无数的机器人成为人类社会的重要成员,不止是在大型公共领域,也进入个体与家庭生活并与人类朝夕相处。起初,这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但新技术同时赋予了机器人更高级别的人工智能——思想与情感,终于有一天,一个长期服务于人类但又得不到尊重的机器人产生了自我意识,它学会反抗,随之引发群体效应,一场人类对机器人的残暴镇压开始了。
不幸的是,凡胎肉体的人类在日益进化的机械体面前步步败退,但又傲慢地不予低头,于是采取了自我毁灭式的策略——遮蔽天空,以此阻断太阳能来使机器人丧失能源。在取得阶段性胜利后人类也为这场战争付出惨重代价,此时机器人却发现了新的可以永恒开发的能源——人类自身。人,于是成为机器人猎捕的对象,奴役,从此开始。
于是,从这里这便可以与《黑客帝国》电影版实现无缝对接,这是一部动画,也是一次更为严肃的、集中式的 关于人类社会发展、真实与幻觉、自由与囚禁议题的深度探讨。
《黑客帝国》所引发的文化效应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但这种质疑与反思的精神不能消退, 尤其是在智能电子产品高速发展与更新换代的当下更应保持对“《黑客帝国》文化”的时时回溯,或者说,希望能够借助影像这种通俗娱乐形式来引导更广泛的大众对科技发展采取一种审慎思考的态度,而不至于完全沦为其精神奴隶。
《黑客帝国》,1999
库布里克曾在其口述《我是怪人,我是独行者》中对《2001太空漫游》所展望的科技未来作出自己的回应,作为一名卓越的电影艺术家,他甚至超前地预言了VR技术。
其在接受《花花公子》采访时,就科技发展对未来娱乐的影响作出如下回答:
“我确信我们将会看到精致高级的三维立体电视和电影,还有可能发明出全新的娱乐与教育形式。你可能会有一台机器,只要轻轻敲一下你的脑部就会带你体验梦幻一般的经历,你会成为一部传奇故事或冒险故事的主人公”。
在对休闲观念作出乐观预言与畅想的同时,身为思想家的库布里克也不忘辩证思考,他接着指出:
“研究这些高科技的东西还是会冒一定风险的。如果现在我们很容易就能获得极度快乐,我们很可能就会变成一群感官迟钝的僵尸,大脑整天用电线连接在快乐刺激器上,工作则由机器来完成,我们的身体和智力开始逐渐萎缩。服用迷幻药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都会让我们觉得特别放松,进入一种无拘无束的梦幻世界,但会使人脱离正常的社会生活,完全进入一种自我沉迷的“苏摩”境界”。(注:苏摩是古代印度宗教中的一种植物,会使人兴奋也能让人产生幻觉)
《黑客帝国》,1999
人类对工具的依赖伴随着进化的始终。计算机、互联网是目前人类社会最重要的工具,而下一目标——高级人工智能也离我们并不遥远。但如今的“工具”,已不是冰冷冷的物理装置。早在1968年,《2001太空漫游》中的人工智能电脑HAL已然 将人机主仆关系及其颠倒阐述清晰,HAL即代表着人类工具的极致—可看做是最初猿类手中所用骨头的最高级延伸,同时它也跨越了界限学会了思考,即不再是工具。 人类创造工具却又反过来被工具操控,成为库布里克多部电影,如《奇爱博士》、《全金属外壳》等常见的主题,也可以说 人类自身就是工具,被同时赋予了创造和毁灭自己的能力。
现代社会充满了太多由商业至上主义所营造的“欢笑”而刻意回避“痛感”,不仅引导着人们去消费、追逐无限度的感官享乐,也用海量的、定制的信息去满足每一个个体永不餍足的占有欲,但越是占有越是空虚,因为网络带来的信息是无尽的,而接收终端——智能电子产品则已将你牢牢锁住。这与《黑客帝国》所揭示的,并无二致。
试想这样一个画面:当社会发展至某一阶段,物质文明足够发达,机械自动化程度达到高峰,人类不再需要每日劳碌奔波,那很多人就会安于享乐——足不出户,坐在椅子、沙发上,头戴一款VR终端或者某种更为高级的设备,像库布里克所言,轻轻敲一下,你就会进入梦幻般的世界,越来越多的人就会在静止中体验虚拟的快乐。
再脑洞开一下,相比日渐懒惰的人类,机器人却在整个社会运转中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终于有一天,高度智能的机器人开始觉醒,发现日益退化的人类不值得继续服务,它们才应该是世界的主人,而实现这种主仆关系互换的一个方式就是用类似于VR的高级设备让人类永远生活在幻觉中,正像《黑客帝国》动画版中所言: 交出你的肉体,就能进入一个新的世界(充满着欢乐、刺激)。
假若真有这样一个时刻,你,会做出何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