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扫盲记忆
新中国成立时,接管了国民党反动派统治下的旧中国贫穷落后的烂摊子。
当年的上海,是与纽约、东京、伦敦并称的世界大都市。我老家在上海郊区农村,离市中心也就25公里左右,但没有沾到一点大都市的光,解放前与内地一样文化十分落后。男人们大多是文盲,少数是半文盲,小时候念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就辍学在家帮父母种地;女人们更是清一色的文盲,都是“睁眼瞎”,连大佬家的姑娘也不例外——当爹妈的认为,女小囡读再多的书也是白读的,早晚要出嫁成了人家的儿媳妇。
新中国建立之初的上世纪五十年代,政府大抓扫盲工作。农村缺少文化人,扫盲工作大多安排在暑假,由村里的中学生充当扫盲教师。当年,我们一个自然村七八十户人家,算上我只有3个初中生。大概是因为三人中我的学习成绩最好,选派我当上了村里的“教书先生”——那时大家对扫盲教师的戏称。后来我考上了高中,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负责村里的扫盲工作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事。
不识字的男人们对识字班不敢兴趣。全村五六十位45岁以下的妇女,经动员愿意参加识字班的也只有20多人,都比我大,多数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和二三十岁的小媳妇。年过四十的只有我的母亲一人,她什么学习机会都从不放弃。小姑娘们托新中国的福,都上了正规小学。
上课的教室是借邻居家一间空闲的厢房。我在两扇老门上用石灰浆写上“盛家民校”四个30厘米见方的大字——我们的小村名盛家宅。字是“照猫画虎”照着字帖一笔一笔描上去的,工工整整,远远一看是很不错的楷书,受到不少老人的称赞。屋里放了四张旧八仙桌,都是从家具较多的人家借来的,凳子由各人自带。没有黑板,就磨了很多墨汁涂在墙上充当“黑板”。
课本是县教育局统一编写免费发给的。课文颇接地气,都是农村生产、生活中的内容。那时还没有进行文字改革,没有公布拼音,小学里学的是注音字母,不适合教这群目不识丁的文盲。于是,县教育局安排人编出今天看来很可笑的课文:“天,天地的天。地,天地的地。”“大,大小的大。小,大小的小。”“花,棉花的花。棉,棉花的棉。”……
上课时,大姑娘、小媳妇们觉得新鲜,总是叽叽喳喳说话,安静不下来。我一生气,就大声嚷:“啥人勿想上课就出去!”或者索性作出甩手离去的样子。我母亲见状就出来圆场“压阵”,凭她在邻里中的威望和最年长,说一句“想读书识字,就勿要讲闲话了!”乱哄哄的课堂就一下子鸦雀无声了。
正式开讲了,我用粉笔在“黑板”上先写上“天地大小”四个字,然后逐字逐句地教她们。那时的中学里还没有推广普通话,我就用当地方言大声念:“天,天地的(di)天……”然后让大家一遍遍跟着念,小村里响起了朗朗读书声。下课前,我点名叫人复读,有的人能全念对,有几个人念不下来。然后,我把黑板上的字擦掉,叫人到“黑板”上默写,有的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好一点的能写出一两个字,只有我母亲四个字都写对了!我十分惊讶母亲的记忆力。我大声说:“看看你们,年轻轻的还不及我姆妈一个老太婆!”于是,我布置她们回家做作业,每个字至少读50遍、抄50遍,下一堂课检查……
就这样,一堂个把小时的课只教了四个字,我的嗓子就嘶哑了。
后来,课堂上教的字一堂比一堂多,也不讲语法,就是死记硬背生字、词汇和例句。几个暑假教下来,大家都认识了很多字,最多的一两千字,少的也有好几百字,不仅普选时会在选票上写上自己的姓名,认全了钞票上的繁体数字不再认错钱,而且稻麦瓜豆犁锄锹、衣帽鞋袜锅碗盆等农业生产和日常生活的词汇都学会了。我的一位远房堂姐,虽然认识了好几百个字,可是最终也没有学会写信,想起要给在外地上中专的男朋友写信,就拿着男朋友的来信求我帮她写“情书”,红着脸讪讪地说:“‘教书先生’,帮帮我忙吧……”倒是一位邻家姑姑后来居上,比我母亲认得的字更多,她的未婚夫在上海市里工作,所以格外努力,课堂上听课最认真,课外下功夫最多,居然学会了写信,是识字班中唯一会写信的“高材生”。毕竟她年轻,岁数还不到我母亲的一半,记性好,也不用像我母亲那样总操心着全家的吃喝穿着,有更多的复习练字的时间。
回忆起六十多年前那段当扫盲教师的往事,想到教会了二十几位乡亲认识了很多字,心里感到蛮温馨的。
解放后农村的小男孩、小姑娘们都上了正规的小学,后来又实现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从此,我国的文盲率逐年迅速下降,目前仅存文盲8900万左右。相比之下,西南方那个人口和我国不相上下的邻国,至今仍有27000万文盲,是我国文盲总数的三倍!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就没有重视教育的今天,就没有在全国范围内大幅度减少文盲、可彪炳史册的伟大成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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