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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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美霞
笔名雨荷,江西鄱阳人,中学语文教师。
工作之余以文字抒写心灵,执寻灵性生活
作品偶见于《山东文学》《川东文艺》
《首都文学》《作家在线》等报刊杂志网络平台。
曾获南昌市“绿荷杯”散文大赛奖。
表 姐
一
船拢岸。赣江边高高的石阶上,风很大,一袭白衣女子,白底小粉花的衬衣轻轻掀动,清俏神情,黑边眼镜,给人一种敬畏的距离。
那是1984年9月的一个黄昏。最初的遇,一个三十多年前的影印,一幅画景,愈远愈明晰。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一年里有一个七、八月,真正自在的日子,属于自己的,没有人扰,其实是教师的最好。一个空间,白天晚上都是自己的,可以做自己的喜欢。与一切红尘俗事隔开,随心随意码一段文字……”
“一个冬日敲门,你是披了一身慵懒开门的……太阳都晒床了,还赖着没起!”姐调笑。
不能怪我吧,当时正迷《流逝不去的花》呢。
隔着眼帘的贴近,脱去外衣的亲。一世几人,一生几次?
一杯红液下去,浅浅又一杯,各自心中相同场景鲜活起来。时间的华袍里寻着一点古韵旧景,丝绣的,心缎里密密行走……
姐来昌主持年会,日程安排的满,抽空与姐会面,感觉姐又年轻了许多。短发,依然清瘦,浅色毛衣,依然简朴,突然想人的衣着容貌与年龄无关。
又读什么呢?姐话头一转,关切依然。
正读着梁惠王。听听这一段文字:襄阳改名诸葛亮一市,南阳诸葛亮二市,琅琊诸葛亮三市,这样就不用打架了,还可以结成友好联帮。
七零后的才子,本科也读的师大。
你的得意门生吧?
于是,许多的话题尽在一个眼神。
其实许多的不说亦懂。沈从文与表侄黄永玉聊天,黄说,三月,总想邀一些好友远远来看杏花,听杜鹃叫。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沈说,懂了就值。
是的,懂了就值。只是这一懂得,需要时日,更需层次。
二
姐大我一轮。姐的童年在管驿前,鄱阳管驿前曾是官家出任的一个必经驿站。一个繁华地随饶州府的湮没沦为渔村,姐的文字却总也叙不尽对它的追寻与思恋,一次次将它的前世今生笔录于《鄱阳湖文艺》的“鸿藻”里。
渔村长大,一条小船,鄱阳的湖里,摇橹、撑蒿、放钩、收鱼,当然还有数不清的风风雨雨,还有别的细碎繁琐,留存姐的记忆里总给人以“水何澹澹”的美丽,兼一种阳光和梦的味道。
“三十多年之后,面对初冬的太阳,我仍然会想起1977年12月3日。那天,我参加高考只为一个美丽的梦”。这是姐的文字。一份记忆只有湖水只有阳光只有美丽的人和梦。
用姐自己的文字说,“28岁那年我撞大运。” 姐成为文革后的第一届大学生。这在家族里是少有的。
据说,上大学前,姐心里一直有个小秘密,也可以说是一个紧巴巴的结,那便是我的姑母姐的亲母。听说,姐从来不肯见亲母,心里苦痛也只字不提。
命运很神奇,直到上大学的前一晚,姐走进亲母的小屋,终于喊出一声梦里心里呼唤的温馨……
以前并不知姑母还有一个女儿,忽有一日家族里说起一个人,姑母的嘴角眉眼都笑成了花。于是我开始知道,我竟有一个亲表姐,国庆节这一日出生的,名国珍,从此,姐的名字成为家族里的荣耀。
姐毕业留校成为大学讲师,亦是省里的年轻女作家。文字集成了册,《流逝不去的花》《圣女》等许多作品中渔家女的生活场景,在姐的眼里演绎成散文一样的诗情,文字里的湖光山影美的像明信片。
八四年懵懂的我亦懵懂踩上重点线,又懵懂回落江西师大。冥冥中竟成全与姐的缘,割不断的缘,小说里都没有的巧合,竟与姐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系。
一个转角的遇见,姊妹成了师生。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没有遇过的亲表姐,一道强光射来,我的世界从此有了姐的光影。
第一次走进姐的小屋,师大东门侧的一排平房的一间窄窄的却充满生机的小屋。前院爬挂长蔓藤萝,地上翠绿青蔬,满架葡萄珠圆玉润……一片葱绿的生命园地,别家的门前似乎没有,记忆里好像唯一。
《学院的风》,就出自那一个平实而又蓬勃的小屋,由着《星火》走向《小说选刊》。侄女小佳佳的降临并没有影响姐的作品接二连三的问世。记得,昏黄的煤油灯下,姐写起小说彻夜不眯眼,总等着姐夫喊叫,而一篇篇散文小说仿佛姐自己的生活照影。园丁、作家、母亲一肩三职姐仿佛全能,开足了马力,使不完的精气神不知源于何处。
后来,姐离开南昌,又去了远方。再后来,南昌变成中转,无论开学术讨论会还是回老家过年,姐都会在昌逗留些许。不长,几小时或几天,都是脚不点地,似有做不完的事,探不完的友。
一次,踏进新迁空室,骇然:感觉真好!何以收拾至此?
“三月不用便布施。虚空的感觉怎样?” 姐笑。
一个特殊的时日,一个初冬的太阳里起步,瘦弱的姐便向着自己的梦出发,无管风雨,素简前行。
来来往往,鄱阳,温州,多少次换心交意,由着江西师大到温州大学,一些并不精致的记忆,如今,古意盈盈,已变成沙珠蚌玉一般。
三
谈起老家鄱阳,听说最近许多地方大面积拆迁,于是,免不了怀旧,免不了感慨,追梦的曲子萦萦漫漫……
人真有回不去的。说到过去,姐挑一缕酸菜粉丝,盯着。
想那昨日还是风华年少,晨起便掠觉白发一缕;想那去年一面还是风韵朗润,最近一瞥全是枯皮裂纹,肉质被什么抽空,只留了皮囊;想那即便躺在床上半身不遂,竟还要强撑坐起,叫师母倒茶……
无限沧海,姐执意寻回那一个旧时堂前的锦锻,零星碎片,断断续续,点滴变化亦勾起姐的细腻感怀。人身上真有一种佛性,骨髓里的悲悯便是其一,再加上特有的文人气质总让姐幽思茫远。每每从旧友亲朋同事的宿舍回来,心绪便会沉浸过往,久久无以释怀。姐对生命有自己独有的体验。
“我最爱的母亲,长眠于南昌最美的陵园。我和女儿跋涉千里,来此体味人间没有血缘的亲情和大爱!”这是清明前夕姐发在圈里的文字。
“床前摸着腹部肿块,执手泪眼,再然后,便是坟头烧纸以祭……”诗一样的话,是姐在哀悼着逝去的姆妈。姐的眼镜被取下,又戴起,又取下……
“我没有陪她看过电影,没有带她上酒店吃过饭,没有送过她生日礼物,甚至不知道她的生日是哪一天……我只知道给她钱,却不懂得给她买条丝巾买件首饰买些女人喜欢的小玩意……我从不跟姆妈开玩笑,也不在她面前说笑话。我的聪明豁达,我的机智和幽默,从不属于姆妈。”
这就是姐献给《街上的姆妈》的忏悔,姐小时候没有真正享过一回亲母的爱,到老不仅没有丝毫怨怼,竟祈着来生弥补着对亲母的愧怍,自省着作为女儿,一个被人视为有文化的女儿的爱的糊涂。姐希望自己掏心掏肺写下的文字,天堂里的姆妈能看见能感知。如果有来世,姐还希望能跟亲母做一回朋友,一个亲密无间的朋友,不仅仅是母女。
有人说,人的尊贵并非源于权势,其实源于人格。一个人的贵气真正源于一个人的修为吧。
南昌的母亲与姐一点血缘也没有,姐曾带我去探过她,老人还将她的文集送与了我,没曾想竟成了永恒的纪念。老母亲是姐老年大学的一个学生,因为性情投缘,便以母女相称。一位坚强的老人,临走没有一声呻吟,竟是坐着走的。
姐说,南昌是第二故乡,故乡均是我的原液,那里有我最亲最割舍不下的人!没有那里的亲友与同事就没有今天的我,无论爱我的还是我爱的,都无以回报!其实,姐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念着她的亲友。
《心,不长皱纹》,是姐最近的一篇散文,即是献给那一位可敬母亲的。姐美颂胡扬,实是讴歌着母亲那一生追求卓越至死不失优雅的胡杨风骨。
再读,字里行间的隐约,又何尝不是姐写给自己的慰勉!姐2014年退休,依然挑起浙江东方职业技术学院人文学院的院长职务。
一生情重,卓越以求,与闲散无缘。这便是我的表姐。
四
我常想:如果我出生姐的年代,生活姐的困境,能不能靠自个儿走出来,我想,会的,多半会。
我又想:如果我二十四岁了,还会不会像姐一样去拼一个大学读,我想,也许会。母亲说我高考也有姐的玩命劲。
我再想:如果我四十岁,还会不会从大学文学院副院长科研副处长的位置上再重新回到一个教授身份,换一所学校开辟一个新专业新领域,又做得风生水起成为领军人物。我不愿往下想。大学毕业我不到二十四岁,便没有走进读研的考场,一个苟且便偷安了。
我继续想:假如已届花甲,我还会不会继续工作,起领又一个新的航线,站在船头披波斩浪,我真不能想了,不敢想。高级职称可以做到六十,现在还不到五十五我便想退休。
工作不仅仅是饭票,也是乐趣。姐说,姐一路读书教书写书,从小说散文到学术专著,从文学到民俗学,又从学术回归文学……各类文集不胜枚举,今年春节又得了姐赠予的一本《瓯越论集》,读着姐的学术论文,竟有散文的美悦。
姐不断进行超越年龄的攀登,却将自己的精彩归结为宿命。姐说,“民俗学家说我是‘南人北相’。南人北相者,是机灵而又能厚重的。”
作为姐的学生,我望其项背亦不能,似乎没有过尽情起舞的日子,抑郁一个地儿一所学校一辈子,姐却不断将人生转场,一路享受着常人难以享受的律动与心悸。人最大的壁垒其实是自己的心,心有多大,世界便有多大,我与姐的内力心性迥异,亦没有姐的勇气韧劲,注定一个低配置的人生格局。
什么才是完美的人生格局?我总问着自己。
迷津千里花未尽,雨夜蔷薇心自明吧。人其实是立体的,每个部分的真相都如碎片一样保留在不同时日不同人的眼里,有时,连自己亦难以认清。所以,这世间没有人能抒写出一个完整完美的生命。
姐的人生有憾么?一定有的吧,只不过姐会永远调整自己的心态让自己的心空永远的阳光朗照。姐说自己有三个故乡,每一个故乡都有自己的依恋,鄱阳,南昌,温州,绿皮火车上看沿途风景就像穿梭在过往与现实里。然而,我想,故乡的原风景亦是姐的最爱吧。
“朝辞温州,中午还乡,八百里路情绵绵!”
“暮色苍茫,冰轮乍涌,莲花山迷人的黄昏。"
姐的生命世界里,依然诗意盎然,依然渔歌唱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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