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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君说

一场大病,让陈天桥意识到,在人生这场游戏中获得的名誉、地位、金钱,和《传奇》中“半月弯刀”的那道白光并无区别。他决定寻找白光背后的东西,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如今,陈天桥的探索已经脱离了“企业家”的范畴:其他人都致力于改变世界,而他却梦想着改变人类本身。

陈天桥,这位31岁就走上财富之巅、十几年前便做出宏伟布局、以家国天下为目标的企业家,在淡出公众视线8年后,又回来了。

却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

“创立盛大,我想了三天,做这件事,我想了三年。我们花十几年的时间打造了如今的盛大,为这件事,我可以投入一辈子。”

如今的陈天桥,已经不再谈钱。虽然他依然是最会赚钱的人,但他赚的所有钱都只为一个目标:推动这件事发展前进。

陈天桥说:哪怕是一点小突破,也比做一辈子的首富更有意义。

  盛大往事

3月11日,正在出席全国“两会”的陈天桥约见媒体。

  下午六点,陈天桥准时出现,他剪了短发,两鬓微白,比之前略微胖了一点,但气场依旧强大,握手很有力量,一上来就展现出与众不同的路数、气度和格局。

  “不谈生意,谈一谈最近这几年我关心的事。”

  过去11年里,最年轻的中国首富陈天桥几乎没有接受过媒体的采访。虽然,三网融合的先驱(盛大盒子)、成果井喷的盛大创新院……这当中的每一点,都可以拿出来讲三天三夜,但他不喜欢回忆。

过去几年,一直有传闻,陈天桥已经隐退江湖。但是这位31岁就走上财富之巅、十几年前便做出宏伟布局、以家国天下为目标的企业家,不会像媒体猜测的那样就此退隐。

  也有人说他从未离开,而如今,他真的回来了,但却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淡出公众视线的这些年,他并非退隐,而是寻找真正有价值、感兴趣的事情。

  十几年前布局的“网络迪斯尼”计划,一度是陈天桥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也是媒体谈到他时至今绕不开的话题。

  围绕这个计划,陈天桥钻研IPTV、拿出了盛大盒子,构思出大IP、影视游戏互动、“三网融合”、“硬件+内容+服务”生态、移动互联社交……

换言之,他在10多年前,就干着小米、乐视、微信当下正在做的事情,如今的互联网巨头,除了电子商务之外,几乎都是沿袭他当初的路数前进。甚至有人开玩笑说,陈天桥是中国互联网这10多年发展的总创意师和设计师。

  在这个宏大的版图中,陈天桥曾接近“统一六国”,当时,新浪、百度、淘宝、腾讯等均按照盛大盒子的API(应用程序接口)做了APP,以适应转战电视的需求。如果他的蓝图得以实现,中国人将在苹果IOS与谷歌安卓之外,真正拥有一个自己的生态系统,腾讯、阿里也有可能成为盛大的“臣民”。

  

但陈天桥没有走到终点,天才抵不过天时,天时抵不过政令。2006年,广电一纸文书叫停了所有IPTV项目,盛大盒子戛然而止。

  总结盛大盒子失败原因的文章不计其数、持续至今,陈天桥对其中的某些观点并不认同。“有些人认为我过早,有人认为我过去幼稚。但如果只是超前,那持续砸钱就可以了,当时游戏业务一年有几十亿利润,以我的脾气和个性,可以连续砸10年,一直砸到像乔布斯开始建立智能手机和APP服务生态的时候,当时盛大应该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但这一纸政令,让他意识到很多事情里,理想的光辉无法照亮纷繁复杂的现实。“这件事对我是一个非常大的震撼。社会的复杂程度超出年轻人的理解,年轻人想靠理想做一些伟大的改变世界的事情,在现实社会中不是那么容易的。”

  盒子之后,陈天桥开始思考“让自己兴奋、让大家受益的事”的更多载体,他尝试了很多方法,其中最为外界熟知的当属盛大创新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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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盛大从全国各地招聘了500多位最顶尖的工程师,烧钱供他们立项研发。“前几年我们赚足了钱,现在要将钱花出去反哺社会。”

  盛大创新院先后设立了50多个项目,涵盖云计算、语音识别、大数据、搜索创新等各大前沿领域。其后五年内中国移动互联网的所有方向,盛大创新院几乎都做了。

  盛大创新院最为鼎盛的2009年,也被认为是上海民企最具创新活力的时期:位于上海浦东新区的创新院的嘈杂声中,几百位“大牛”争吵着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未来的路径。这些争吵最终“养活”了一批VC、PE,催生了几十个项目,其中包含数个独角兽(如wifi万能钥匙等),总市值不下数百亿。

创新院鼎盛期,盛大集团也迎来第二个高潮。2009年,陈天桥剥离游戏业务,盛大游戏分拆上市后,他手握近40亿美金的真金白银。

  是年,盛大游戏的营收与利润远超腾讯游戏,陈天桥依旧是中国互联网“最具购买力”的人民币战士。他计划买一批有潜力的公司,并先后接触了360、优酷、迅雷、YY(欢聚时代)等企业。

  其相中的都是当下继“AT”(阿里、腾讯)之后,第二梯队的中坚力量。如若收购成功,盛大的资产将翻升数倍。

  但这个节点上,集团却遇到了真正的难题:陈天桥的身体出了问题。“之前医生告诫我不能坐飞机,一定要远离紧张的东西,后来又出现了其他意想不到的身体问题,于是我选择去新加坡养病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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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寥寥数语背后,是手术和其后长达二、三年的康复与思考。期间,陈天桥不断审视人生与事业——自25岁创立盛大后,他从未有时间停下脚步,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手术后的第三天,他在洗脸时,透过镜子看到了一道“白光”。

  陈天桥第一次看到白光是在2001年。是年,盛大代理《传奇》,陈天桥亲自测试,玩到不可自拔。又一个通宵奋战后,他的战士角色升到了28级,掌握“神技”半月弯刀,伴随着一道白光(技能特效),“他”挥舞出一记圆弧,很是霸气。

  

白光之后,却是怅然。第二天起床,陈天桥和妻子雒芊芊说:我练级辛苦得要死,结果就是美工多加了一道白光,技术改了点数据。说完这话,陈天桥卸载了《传奇》测试版,没再碰过其他游戏。

  那之后,经历过首富荣誉、网络迪士尼大计,生病直至痊愈后,陈天桥突然意识到:“我在人生这场游戏中获得的名誉、地位、金钱,和《传奇》中“半月弯刀”的那道白光并无区别。”

  “洗漱完毕后”,陈天桥决定出售带给他财富的公司,转身寻找白光背后的东西。期间,他“拆分盛大”的行为引发广泛讨论,媒体争相分析盛大游戏从私有化到转手,盛大文学这一价值无限的板块被售卖,其背后的原因几何。

  真实的原因很简单:陈天桥不愿再为他眼中徒有其表的“白光”所累。

  最重要的“白光”就是首富的头衔。

  盛大游戏私有化后,曾有朋友找到陈天桥,劝说他回归A股。“盛大游戏一年几十亿利润,回来做成几十倍PE不成问题,将是一家市值两三千亿的企业,你又可以变首富。”陈天桥反问道:“就算做一辈子的首富又如何?我30岁就体验过所谓的首富,人生为什么要重复之前的事情?”

  2012年,盛大全面转型投资公司,舆论则将之视为隐退。

  即便转型投资,陈天桥依旧延续着传奇。剥离互联网业务期间,盛大文学转手腾讯,陈天桥赚了500倍,浙江传媒花31.8亿买下边锋,他赚了25倍……

盛大一度坐拥近600亿现金资产,即便在铺开投资后的2016年底,盛大依旧拥有近50亿美元的现金储备,在国内互联网公司中首屈一指。

  2016年底,媒体似乎“发现”了陈天桥的新棋局。是年,盛大先后成为三大纽交所上市公司的最大单一股东,包括管理过万亿美元的资产管理公司美盛集团(Legg Mason)、全球最大P2P平台Lending Club、美国最大医院运营商之一的Community Health Systems(2016年排名美国500强第125位)……

  

投资企业的同时,陈天桥还在加拿大和美国收购了超过70万英亩的林地。

  除上述外,盛大的全球资产管理板块还包括投资了120多家企业的盛大资本、盛大天地以及盛大云等等。

  但这些外人眼里“惊人”的发现,并不是陈天桥眼里“真正有意义的事”。

  从买第一台电脑到买遍全球,在陈天桥看来,这些都是盛大往事。3月11日的访谈里,他在往事上花的时间不超过5分钟,赫赫的投资战绩只字未提。

  “我会花小部分时间管理投资,大部分时间是在做更重要的事情。”

  “创立盛大,我想了三天,做这件事,我想了三年。我们花十几年的时间打造了如今的盛大,为这件事,我可以投入一辈子。”

  探索禁区

追寻“人生的真意”时,陈天桥首先想到了慈善中的治病救人,比如捐赠于某项绝症的研发。2013年,他拜访了很多捐赠与“拿钱”大户,单癌症领域就有凯雷创始人、KKR创始人,以及专捐前列腺癌领域、有“垃圾债之父”之称的迈克尔?米尔肯(Michael Milken)。

  探讨经验期间,陈天桥不断遇到新的问题:这些了不起的善举,始终没有触及两个最根本的问题,一是疼痛,二是死亡。

  此疼痛泛指所有疾病的不适和痛苦,是疾病的症状,而死亡则是疾病以及所有人的最终归宿,陈天桥把死亡看作是人类的终极疾病。如何治愈这个终极疾病?

陈天桥和哈佛校长德鲁?福斯特(Drew Faust)讨论后一致认为:“治愈”死亡的方法是接受它,而不是恐惧它。人们之所以拒绝死亡,源自“疼痛”:即死亡过程中的肉体痛苦和精神痛苦——不舍和恐惧。

  于是,陈天桥找到了目标,他想“解决”疼痛,进而“治愈”死亡。但是经过反复尝试后,这个目标最终被证明行不通,因为疼痛源于大脑。

  大脑是人类的根本,也是科研的禁区。脑科学是人类最复杂的课题之一,它横跨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工程学、计算机学等领域,甚至,它还面临伦理道德,直面卫道士的审判。

  

相较支配世界,人类在掌控自身领域不值一提。人类深入海洋,探索太空,对眉毛以下的部位可谓了若指掌,但眉毛之上却布满了问号。人脑内有800亿个神经元,它们如何相互作用、发信号,仍属未知,更遑论记忆、情绪的产生与把控。

  “如果用电脑比喻人类,眉毛以下的部分都只是Input(输入)和Output(输出)的功能,只有大脑才是主机。我们需要研究我们的主机,整个世界在这上面研究得太少。”陈天桥说。

  带着新问题,陈天桥开始了新一轮奔走,他去了斯坦福、哈佛、卡耐基?梅隆,以及国内的大多数知名学府,遍访名家之余,临走时还拿走了别人的教材。

  这些晦涩难懂的书籍陪伴陈天桥度过了两年的时光,他考复旦时或许都没这么努力读书。单论“东奔西跑”,陈天桥经营企业时都没这么“上心”——盛大上市的时候,他连敲钟都懒得去。

  钻研和探讨的过程中,陈天桥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理论,他将之放在cheninstitute.org官网首页上作为slogan:change perception ,change your world——你的感知决定了你的世界,改变感知就改变了你的世界。

感知是一个很宽泛的词汇,它代表了外界事物在人脑中的直接反应,所有的信息都源自感知,包括疼痛。

  依旧以疼痛举例,陈天桥发现,人类的感知非常奇怪:“有人在战争中断腿,但当时毫无痛感,因为他全身心专注于敌人;有人手断了三年,依旧觉得手在痛,完全是出于大脑的反应。疼痛、快乐、兴奋、抑郁、恐惧,这些都是大脑控制的。”

  从对外界事物的感觉进入大脑,到形成感知,再到决定行为,中间经历了怎样的变化和过程?人类对此知之甚少。

  如果能够掌握大脑感知,改变人类本身,将发生怎样的状况?即便是想象力最丰富的科幻小说作家,也不能完全总结随之而来的变化。

  陈天桥认为,控制感知意味着控制一切。他引用《金刚经》的偈语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此观。”

  这样的观念似乎颇为唯心,但基础的研究越是深入,唯心与唯物愈发趋于一体,典型的代表便是量子力学,而受限于某些条件,人类的“唯物”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唯物”。

“比如你在我面前,你的形象按照小孔成像的原理应该是倒立的,我的大脑将之翻转,然后‘配色’,再根据我的记忆、知识、经验等加工处理,最终形成你的样子。但显然这不是你真实的样子,因为我们的眼睛只能捕捉可见光,还有这么多紫外线、红外线等不可见的光线,你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不清楚,但是起码不是我见到的样子。”

  “形象如此,世界亦是如此。”陈天桥说:“如果能控制感知,我们至少能决定个体眼中的世界。比如控制在你眼中,什么是最美丽脸孔。”

  “疯狂的想法,可怕的技术。”陈天桥为之震撼,更为之兴奋。理论上沉浸了三年后,他决定付诸行动。这次的求索,超越了他以往事业生涯中所有追求。

  骇客帝国

2016年12月,陈天桥和太太雒芊芊向美国加州理工学院(Caltech)捐赠1.15亿美元,用于大脑研究,“陈天桥雒芊芊脑科学研究院”随即广为人知。

  

公开资料显示,这笔捐赠将帮助加州理工学院创建一个以陈天桥夫妇命名的神经科学研究所,除陈天桥雒芊芊的捐赠之外,加州理工大学还将出资2亿美元。

  这笔捐赠是陈天桥脑科学一期计划的一部分,他为该期计划准备了10亿美元,每年至少捐出1亿美元。

  陈天桥给加州理工捐了1.15亿美金,中国科学界“炸了”。消息传回国内,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讨论,由于对脑科学所知甚少,讨论更多围绕着“国界”展开。

  反对者认为陈天桥应该把这笔钱留在国内,支持国内新兴发展的脑科学研究;支持者则认为这是全人类的事情,强行“国籍化”只会变成笑话。争论从科学界展开,一直蔓延至围观群众,声势愈演愈烈。

  捐了钱还被“骂”是什么感觉?陈天桥回答说无所谓:“国人的思想已经相当开放了,换做几十年前,我这样做可能会成为罪人”。

  国界已经不是问题。他只关心两件事,第一是选择“传球的正确时间”,第二是将钱捐给“离球门最近的球员,不管他是不是外援”。

  “(时间方面)我觉得重大突破的‘奇点’正在来临,我见了很多专家,大家一致认为超级计算机、显影技术和人工智能的加速会改变很多东西。比如超级计算机的运算速度,已经快赶上人类大脑的神经元运转;再比如以前大脑只能拍X光、核磁共振,但现在可以通过细胞和分子层面的造影技术,拍到分子与细胞之间的运作。”陈天桥说,“所以最近几年,我国国家层面也在发力,奥巴马提出了大脑计划,欧盟也提出了Brain计划,脑科学的重大突破已经不是没有可能。”

  “离球门最近”则更好理解。加州理工是全世界诺奖得奖率最高的学校,迄今为止,3万名校友贡献了超过30个诺贝尔奖。

  更重要的是,在脑研究领域,加州理工已经有了不俗的成果。神经科学教授理查德?安德森是脑机接口领域的佼佼者,其团队已经为瘫痪病人开发出了能行驶认知功能的神经假体。

  

完成第一笔捐赠的同时,陈天桥也给“陈天桥雒芊芊脑科学研究院”制定了清晰的规划,其探索包含三大主题:

其一是基础性研究,了解大脑如何对信息加以收集和数据化,如何对知识、记忆、情绪、意识等加工整理,形成感知,感知又如何最后决定人的行为;

  其二是脑类相关疾病的治疗,分为两部分,一是精神类疾病如抑郁症、精神分裂等;二是脑部退化类疾病,如阿尔茨海默病(老年痴呆)、帕金森综合症等;

  其三则是陈天桥最感兴趣的部分——大脑能力的开发与延伸。

围绕这三大主题,陈天桥的探索实际已经脱离了“企业家”的范畴:其他人都致力于改变世界,而他却梦想着改变人类本身。

  陈天桥相信,科技已经走到了革命性地认知和改变人类本身的临界点,只有加深对人类本身的认识,很多新的科研才能继续。若干年后,他今天的探索,或许就将是人类科研的一个历史分水岭。

  因为意义重大,谈及脑能力的开发时,陈天桥的语速陡然提升。

这是我最兴奋的,因为它和改变人类、改变世界有关。现在人工智能很火,但是行业的发展遇到了瓶颈,计算机运算再强、学习再快,也不能像人一样去思考和解决问题。不研究人脑,电脑、人工智能、机器人都深入不下去,比方说无人驾驶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让摄像头读懂图像,它局限于computer vision(计算机视觉)。

  过往的科技发明,都是对于人类能力的补充,比如人的大脑从来不是仅为了计算而诞生的,因为计算的劣势,我们才发明了算盘和计算机,因为怕冷有了衣服,因为近视有了眼镜,因为不能飞所以有了飞机。人类的发展,从来都是增强自己,而不是造出新的‘类人’。

我认为AI的目标应该是对大脑不足的补充,是基于大脑延伸的产物,更应该叫做augmented intelligence(智慧扩增)而不是artificial intelligent(仿智)。

很多科幻大片所展示的,实际就是大脑的增强与延伸,比如最新这期的X-man。一些当下新技术的追求,实际也是大脑的延伸与控制。比如VR和AR,实际就是通过欺骗你的视觉、听觉来欺骗大脑。

如果未来我们的增强技术能够跳过cheat(欺骗)大脑阶段,实现hack(黑掉)大脑,那将出现什么情况?前者是继续按照大脑的规则,而hack是改变大脑的规则,举个例子,我们用新材料和纳米技术将部分神经元替换掉,可以将你以前认为的丑陋变成美丽。无中可以生有,那‘骇客帝国’将变成现实。

  愚公移山

陈天桥喜欢用“超级英雄”的能力来类比某些大脑技术,他认为这些科幻片的场景在未来会成为现实:“我们这代人是非常幸运的,甚至有可能看到人变成‘神’。实际上对于古人而言,我们已经是‘神’了,比如我们能通过设备万里传音。《X战警》里的人物对现实来说可以算是‘神’,其中最强boss(Professor X)的能力便是大脑。现在我们都在追求电脑和AI,但忘了对自身的研究,我觉得‘进化与改变人类’,才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如果以超级英雄类比,那陈天桥应该是钢铁侠,他们的“超能力”都是“有钱”、又“有疯狂的理想”。

  

陈天桥的疯狂理想面前,横亘着一座大山:脑科学的基础研究。在很多人看来,翻爬这座大山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

  但陈天桥不仅一头扎进其中,还设计了清晰的规划,他给陈天桥雒芊芊脑科学研究院描绘了三个步骤:

  第一步是“借力”,通过捐赠世界名校、团结真正的世界级脑科学“大拿”,形成长期的战略合作和伙伴关系。

  研究院正与哈佛医学院、卡耐基?梅隆等机构谈捐赠事宜,在国内,研究院也联络了复旦、浙大以及中科院的校长与教授,相关捐赠与合作已经进入实质性阶段。

  借力的基础上,盛大的第二步是“育力”,即通过捐赠年轻科学家来培育下一代研发的中坚力量。

  陈天桥希望借鉴VC(风险投资)的模式完成捐赠,挖掘、培养真正有才华的年轻科学家。“我每年捐100个,连续几十年,这里面出一个诺贝尔奖,那也算我们对人类有所贡献了。”

  盛大的第三步是成立大学Tianqiao&Chrissy Chen University,按照陈天桥的规划,这所大学将成为全世界唯一一所以最终解决“我是谁”这个人类终极问题为使命的大学,他们将以大脑为轴线,垂直整合神学、哲学、神经科学、心理学、生物学等多个学科的研究性大学。

从探索禁区到开发禁区以至于成“神”,一切看似疯狂且无迹可寻。踏入脑科学领域的那天起,陈天桥便深知,自己面临的将是巨大的付出和漫长的等待。

  期间,他可能面临数不尽的失败,“即便失败,至少我们也为后人明确了哪些路是行不通的。”陈天桥说,但是“如果实现哪怕一点点突破,也将是比Google更大的成就。”

  至于实现“小小突破”的时间,陈天桥则不做任何预期,因为这是一件很“小白”的事情。

  “我曾和哈佛的一位院士讨论‘造梦’的可能性,并且询问时间,对方思考了一下说,50年能实现。”陈天桥说,“我明白他的意思,实际就是在委婉地告诉我,你就别指望能实现了。”

  对应时间上遥遥无期,陈天桥做好了愚公移山的准备,他的家人同样如此。雒芊芊是陈天桥捐赠计划的坚定支持者和推动者,她亲自主导了与加州理工的整个谈判过程。

  甚至,夫妻两人还商定,只留保障生活的钱给孩子,其他全部捐出,第一期的10亿美金花完后,将有第二笔、第三笔……陈天桥现在不谈钱,但依然是最会赚钱的人,而现在,他所有的赚钱,都只为一个目标:推动脑科学发展前进。

  “有些成果我可能等不到,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人不愿意将钱捐给脑科学领域。”陈天桥说,“我看不到,但是我还有我的孩子,他们会看到。”决定投身其中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地告诉小女儿:爸爸要去移走一座大山。

陈天桥还是那个陈天桥,常人难以理解的陈天桥。

  13年前他要做盛大盒子,舆论无人能懂;13年后,懂他的人依旧寥寥。

  和13年前一样,依然有无数人说他太超前了,他是否担心,像当初的盒子生态那样,自己开路、栽树,但却后人乘了凉?

  “是的,这确实会是企业家的悲剧,但这不正是一个慈善家的目标么?”他认真地说道。

  延伸阅读

  陈天桥:其实世界上没有做错的事情,永远是时间不恰当

  1

  创业之初

在我很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成为一个商人,我原以为自己会是一个很好的公务员,而当我进入到国营企业以后,才发现自己更适合市场经济的环境,希望去厮杀和面对困难。

于是,我选择了辞职,而当我从陆家嘴集团辞职的时候,走之前有人留我,告诉我单位快要分房子了,建议自己等拿了房子再走。当时我毕业才三四年,就有房子分给我,应该说是很幸运的了。但我回过头又一想,难道我这辈子,自己还挣不了一栋房子吗?

当时,直觉告诉我互联网是非常有前途的。以往的工作经验让我觉得,一个公司要赢利需要的是资金流和物流,而物流是比资金流更难解决的问题。那么在互联网中,电话线就是物流,数码娱乐产品可以通过它来运输,这样我就确定了自己的创业方向。

当时我们的员工只有5个人,我扛着自制的招聘板搭火车去南京大学招人,说我们的梦想是要成为互联网领域的「迪士尼」,大家都不相信。而我的朋友瞿海滨到我这边儿看了一眼,第二天就背着包过来上班了,他在一个礼拜之内把他公司的股份全部卖光了,但当时他并没有让我给他承诺什么东西,甚至连股份都没有谈。

随后,我们拿到了中华网300万美元的投资,员工的数量也迅速扩大到50人,分成四个事业部,我称为这是对互动娱乐产业的「一鱼四吃」(「一鱼四吃」是指围绕着一个品牌,运作包括动画、书籍、游戏等诸多周边产业)。这样既可以带来投资方所需要的浏览量,又不会离网络游戏社区很遥远。

一年后,我发现「一鱼四吃」这个概念还是太模糊了,所以决定放弃原来四个事业部的划分,集中所有资源和精力投入到网络游戏的经营中。后来,我们就把韩国的《传奇》拿了回来,然后兴奋地向投资方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商业领域,我们认为到年底不但能赚钱而且能赚大钱。但当时投资方觉得,我们在讲一个神话,他说:你可以一个人走,但我们不陪你走。

于是,我自己买了传奇,30万美元是盛大最后的家底儿,给韩国人支付完了版权费后,盛大剩下的钱仅能维持一个月的运转。

现在回过头来看,在创业初期,第一阶段最重要的是专注,当你认准一个方向的时候,务必全力以赴,只有专注的企业才能成功,多元化的企业可以存活,但是很难成功。其次重要的是节奏,这就是我对经营企业理解的精髓。

当时没有后援了,我的心理压力非常大,最后决定背水一战。

在人员调整上,我首先把五十人的公司裁成二十人,最早的那批人全部留下来,但他们只能拿八折的工资。接着就是商业合作的协调,我们就拿着与韩国方面签订的合约,找到了浪潮、戴尔,告诉他们我要运作韩国人的游戏,申请试用机器两个月。

然后,我们拿着服务器的合约,以同样的方式找到中国电信谈,他们给了盛大两个月的免费测试期的带宽。最后我们又拿着这些合同,让单机游戏分销商上海育碧同意了代销盛大游戏点卡,分成33%。

几个月后,《传奇》盈利了,事实上我们是行业里第一批盈利的公司。那时候做游戏的代理商也很多,但我们的核心竞争力就在于及时地提供高质量的服务,当时有些游戏代理商,15块钱把碟子卖给你,就什么都不管了。

但是盛大一开始有了收益,马上花500万设立了Call Centre(电话中心),受理玩家的投诉。再比如说我们的E-sales(网上销售)模式,我们的密码保护系统,这在当时的电玩业是很少见的,玩家觉得,终于把他们当人看了。凭借这些,当互联网泡沫破裂时我们依然在赚钱,同时也获得了更多人的认可并赢得了VC的投资。

2004年5月13日,盛大在纳斯达克上市。此时中国概念股遭遇寒流,我在上市前的24小时之内备受煎熬,没有合眼。但最终我还是决定下调发行价,将每股13美元下调到11美元,并减小了50%的上市规模。公司就这一笔要损失两千万美金。因为在我看来,上了市以后以我们每个季度百分之二十几的增长率,肯定很快就可以获得投资者的认可。

盛大半年内,上市、发计报、融资、收购……最重要的就是对节奏的把握,是我们手里有钱才有谈判权。如果这过程中没有踏准任何一步,我们都将会落入万丈深渊。

  2

  风险与诱惑

现在回想起来,2001年之前盛大几乎每天都有可能死去;2002年盛大每个月都有可能死去;进入到2003年盛大每个季度都有可能死去。我一年里承担了别人十年的风险,因为我们的产业是前所未有的东西,是与中国传统文化相抵触的,其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总的来说,有四种风险,或许今天的创业者也还在面临同样的问题:

1)技术风险。比如黑客攻击等,这对于任何一个网络型的公司来说都是不可避免的。

  2)恶性竞争的风险。我们的竞争对手曾经举报盛大偷税漏税,还有人举报我们使用盗版软件。于是我就得陪着检查人员,到机房、到仓库,把我们上百张正版的license(授权书)一张一张地点给他们看。

3)政策风险。网络是个新兴的行业,很多地方还有待国家政策的规范。

4)社会风险,也就是道德的风险。有些青少年玩游戏上了瘾,愤怒的家长和社会舆论也会把板子打到我们头上来。盛大专门发行过一张青少年限时卡,希望经销商卖给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限时卡,到了半夜十二点就把小孩子赶下网。

随着盛大自主研发的游戏声名鹊起,一家台湾公司找到我,要求用150万美金购买其中一款游戏在台湾的代理权。最后我拒绝了,因为没把握。

游戏是一种文化产品,台湾虽然跟中华文化同文同种,但毕竟存在差异,大陆以外的市场盛大要么不做,要做就要赢。这就好像一条领带虽小,但要是不合适,可能你身上的衬衫、皮鞋都要换掉。

我不想为了一条领带把一身衣服都换掉,同样的,我不能为了区区150万美金,把盛大的通盘计划给打乱了。盛大是一家保守的公司,虽然公司在关键的几步都迈得异常大胆,但在迈步之前,我们却是慎之又慎。

  3

  三次转型

盛大的幸运和不幸是共通的,网络游戏这一新兴领域,机会多,雷区也多,很多时候,盛大都处在暗流的中心,稍有不慎,便是全盘皆输。

而且我的内心是有家国天下的情怀,网游承载不了我的梦想。我每年上交国家利税有1个亿,如果这是在钢铁行业或者汽车业,一定会被当成大企业的典范而大加宣传,而我却不得不小心谨慎地收旗放帘,不敢对外多说一句话,所以转型是早在计划之中的事情。

转型唯一的问题就是方向问题。方向是雷达,越是大企业就越是要小心,无论如何充分地讨论方向都不为过。盛大有三次非常大的转型:

第一次是2001年,盛大确立的规则是:游戏按时间收费,在网吧抵达玩家,靠点卡和线上销售系统实现支付。

第二次是2005年,盛大改变的规则是:游戏不再只按时间收费,也可以按道具收费。这再一次成为中国网游业所遵守的规则,按道具收费的方式成为玩家最欢迎的方式。

第三次是2007年,盛大的新规则是:开放自己的运营平台,欢迎所有第三方游戏开发商把自己的产品拿给盛大运营。并且,鼓励创业,把研发者当做伙伴,与其分成。2009年,巨人、金山、腾讯等大公司响应,开放渐成气候。

通过这些经验,我发现:虽然转型中会遇到很多问题,但只要方向准确,所有的问题并不是转型产生的问题,而是转型不彻底产生的问题。

盛大在商业模式转型的过程中,遭到同行的反对、舆论的指责,甚至被华尔街认为无药可救。

但是我们坚持下来,并且实现了在之后的九个季度连续两位数的增长。只要你有经验,有数据,有逻辑,同时有义无反顾的决心,充分抓住机会,就一定能够成功地度过转型期。

这些尝试有些未尽人意,比方说以盛大盒子为中心的家庭战略,其实就是现在企业都想要做的生态,可我们的激进之处在于:盛大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启用了一支尚未准备好的团队,在超前的阶段,去执行一个正确的任务。

  4

  自我反思

盛大这段经历让我得以成长,也得以反思,事后我总结了三点:

?1)就是个人的坚持。

熟悉我的人知道,我并不是特别喜欢钱的人。我之所以拼命挣钱,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当我们的财务跟我报告说,公司一天的收入超过了100万,而那个时候我们只有100个人不到。这突然之间就好像是一种刺激,或者是警铃:我到底想干什么?我现在在干什么?因为100万这个数字足以让我安于现状了。

当时我只有三十岁左右,所以急需要有一个人来鞭策我,来让我们每天去反省和思考,就像唐僧西天取经一样,到了女儿国,有美女有金钱,你是选择住下来还是选择继续往西天?我们希望有人在边上不断督促说:你应该继续往你取经的地方去,这才是你的理想。

这种诱惑力太强烈,我可以随时随地说:你来给我们做CEO吧,那我就变股东了,一句话就能把自己给解脱出来了。但我的个性不希望在一个转型过程当中把巨大的挑子往这一扔,然后说:我去享福去了。这种事情不是我这个人所为。

?2)就是员工的发展。

对我来说,最不容易的事情,是在现代企业制度管理下,看着别人把自己某下属企业的经营做差了,而没有再亲自跳进去做CEO。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这么做了,他们的信心就被抹杀了。我不需要告诉每个人的未来在何处,我只给他们创造一个能够自己掌握未来的空间。

这其实是更高等级的事情,不但要满足员工的需求,还要让他们实现自我价值。比如,《征途》最初从盛大挖人的时候,我是有意见的。后来一看《征途》做得这么好,我没法对史玉柱有意见了。我对公司的人说,这些人留在盛大能做出一款这么高在线人数的游戏吗?做不到,既然做不到,那人家走就没错。

?3)做企业难的不是「爆发」,而是做百年老店。

在中国,十年、二十年仍能保持成功的企业已经很少了。这里最关键的就是如何围绕核心优势进行战略布局:首先,企业的理想是什么?其次,围绕这个理想如何布局?最后,布局后如何执行,如何利用外部资源加快落实。在中国做企业应该是幸运的。韩国那么小的面积都能有三星这样的大公司,中国应该有更大、更成功的企业。

许多年前,我看到一个记者在报道盛大的时候,引用了一个印第安语,「如果我们走得太快,停一停,让灵魂跟上来」。我觉得它不仅适用于盛大,也适用于整个现在快速发展的中国。就是当我们的经济飞速发展的时候,我们常常会觉得灵魂稍微滞后了一点,但是一个没有真正灵魂的企业,实际上不能够维持这样的一种发展速度。

其实世界上没有做错的事情,永远是时间。不要回头看,惋惜自己丧失了多少机遇,也不要觉得自己当下尴尬,羡慕下一代的机遇,任何时候都有机会,关键是我们能否把握当下。

来源:华商韬略、投资人说|编辑:Ange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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