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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不要久留
我终于忍受不住，决定去王小明家家访了。
我刚来到志刚小学任教没多久，虽然我早就有了解同学们生活的打算，但我并没想过这么快就进行家访。我之所以提前展开了家访计划，是因为王小明身上的坏习惯实在让我无法忍受。针对王小明的问题，我和他的家长通过电话沟通了几次，但王小明没有丝毫改变。虽然说一个孩子的性格很难一时之间改变过来，但最起码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卫生习惯。
是了，王小明很不讲究卫生，他很臭。我曾在电话里提醒他的父亲给他洗澡，但是第二天王小明来到学校时，身上的臭味还是一点都没消退。也正是因为这样，班级里的同学们经常称呼王小明为臭小孩。王小明显然不喜欢这个称呼，每次有人管他叫臭小孩，他都会对其拳脚相加。
我不知道王小明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习惯是从何时养成的，我只觉得我既然成了他的老师，我就有责任引导他走向正确的道路，不能任由他野蛮生长。
放学铃声响起之后，我将没批改好的作业收拾进公文包。准备离开学校，前往王小明家拜访王小明的父母。当我将公文包夹在腋下时，一股刺鼻的味道飘散进来。我嗅了两下便皱起眉头，转身准备离开办公室。
我转过身后，才看见站在门口的王小明。王小明低垂着头，让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他的头发和脸部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干净的小孩，但他那件永远脏兮兮的校服却无情地出卖了他。他的裤子因为打架而撕开的口子始终没有被缝补起来，这让他的形象看上去更加邋遢。那双破旧的运动鞋更是他邋遢形象的点睛之笔。
“你有什么事吗王小明？”王小明显然有话要对我说，与其让他纠结，不如我主动问他。
王小明点点头，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跟老师说。”我走到王小明前面，那刺鼻的味道更加浓烈了。
过了一会儿，王小明才开口说：“魏老师，你可不可以不要到我们家去家访？”
我眉头微皱：“为什么？老师只是想更了解你，老师想要帮助你。”我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片刻后又本能得将手收了回来。随即我便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我这个动作被敏感的王小明捕捉到了，他退后两步，语气开始变得有些不友好，“魏老师，你也嫌弃我臭、嫌我脏对不对？”
“老师没有那个意思。”我连忙否认，我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王小明打断了。
“如果你实在想去我们家，那你就去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最好不要久留，我们家可是闹鬼的。”王小明说完就转身跑掉了。
我的天，看来这个孩子的问题不止是有暴力倾向和不注意卫生那么简单。
王小明的家人
王小明的家距离学校并不近，我骑着电动车，十来分钟就到达了他爸爸给我的地址。王小明家住在一栋自建的四层楼中。这种楼在南方的农村很常见，在县城周边到是很少见。王小明家的自建楼外有一圈高高的围墙，围墙外有一个显眼的垃圾堆，垃圾堆里堆满了塑料瓶。
我在骑行的过程中并没有看见王小明，我将电动车停靠在门前的空地，而后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王小明的影子。
我不禁有些担心王小明，因为在我还小的时候，这个小县城有很多孩子失踪。除了孩子，还有一些外地人来到这里，便再也没有离开。我曾一度以为这个小县城是一个黑洞，能把人吸进来。现在想想，那些事也许是人贩子和人体器官贩卖团伙干的。
那个年代治安还没现在完善，况且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的小县城应该没那么危险。想到此，我稍微放心了些。
我没有多想，抬起手直接开始敲门。门内立刻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应答声。等了大概两分钟，门终于被打开了。从声音判断，开门的人应该就是王小明的父亲。
王小明的父亲三十岁左右，面部整洁，没有胡碴。他穿着一件亚麻短袖，下身搭配着一条牛仔裤和一双运动鞋。我本以为王小明的父亲也是一个不讲卫生的人，却不料，现实中的他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但是这样的王小明的父亲反倒引起了我的厌恶，我想不通为什么他这么干净整洁，却把自己的儿子打扮的那么邋遢。衣服不洗不说，裤子坏了也不给缝好。
他们家的院子里还养着两条大狗，那是专门为格斗而培育的比特犬，战斗力极强，可以在半分钟内咬死藏獒。看着那两条对着我狂吠的狗，我浑身一抖。
“魏老师吧？快进来坐。”王小明的父亲很礼貌地把我让进了屋子，“小明这孩子在学校没少让你操心吧？真是辛苦你了魏老师。”王小明的父亲为我倒了一杯茶。
我接过茶水，表示了感谢，随后说：“大体情况还是跟我电话里讲的一样，王小明在学校喜欢和同学打假，他有暴力倾向。另外，我觉得你应该管理一下孩子的卫生习惯。毕竟健康很重要。”
我的目光在客厅了扫视了一下，落在了电视柜上的一张全家福上。照片里一个女人抱着王小明，女人的旁边站着的就是王小明的父亲，他们的身后还有很多人。看来那个女人就是王小明的妈妈。“如果你工作忙的话，可以让孩子的妈妈多照顾他一些。”我补充道。
王小明的父亲面露难色：“孩子的妈妈早就死掉了。我现在一个人带他。”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我连忙道了歉。
突然，一个声音从楼上传了出来。那声音听上去似乎是什么人在吼，虽然声音不大，却能感受到吼叫的人十分痛苦。
我不解地望向王小明的父亲，他匆忙起身，解释说是楼上的老人在看电视。随后说了一句失陪，便朝楼上走去。
王小明的父亲离开之后，我在客厅里逛了一圈，发现屋子里确实没有女人用的东西。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一声雷声响彻耳边。我打开门，看着外面的天色。发现刚刚还好好的天已经乌云密布，看样子随时可能下雨。正好王小明的父亲从楼上走了下来，我和他告了别，便准备离开。却不料外面立刻下起了倾盆大雨。
“王小明还没回来。”想到此，我有些担心他，“你快跟我出去找找他。”
王小明的父亲摇摇头说：“不必了，自从他妈妈死后，那孩子性格有点古怪。你不用担心他，他没事。”
虽然不放心，但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再次跟他道别，却被大雨拍回了屋子。
“等雨小一点再走吧。”王小明的父亲说。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场雨，下了很久都没停，因此我留宿在了王小明家里。
这一晚，惊魂动魄。
怪孩子
王小明的父亲再次说了句失陪，便又一次上了楼。他自称是要准备晚饭，并叫我无论如何都要吃过饭再走，如果晚饭过后雨还没停，他会为我安排房间。
我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对尚未归家的王小明十分担忧。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魏老师，你的家访结束了吗？”随之而来的是那股熟悉的臭味。
我回过头，发现王小明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看着滴雨未沾的他，疑惑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小明说：“在你到来之前。我是抄近路回来的。”末了他又补充道，“魏老师，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我确实忘了。
见我没有说话，王小明继续道：“不要在我家久留哦。”
没想到他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会下逐客令了，这让我非常尴尬。
我无奈地说：“雨停了老师就走，老师没和你父亲说你在学校打架的事情，你放心。”
王小明直勾勾地看着我，并不言语。他的眼神冷漠而复杂，令我觉得很不舒服。
“怎么没看见你妈妈？”我随便找了个话题，也顺便问出心头的疑惑。如果王小明的爸爸说的没错，王小明的妈妈早就死掉了，那他在学校表现出的暴力倾向便有了很好的解释。
“我妈妈？”王小明的眼睛突然湿润起来，“我妈妈她太惨了，她需要拯救。”
“好孩子，别伤心。”我忍不住安慰王小明，但我没想到，我的行为让他很生气。
王小明推开我，愤怒地说：“我爸爸跟你说我妈妈早就死了对吧？”没等我作出回应，王小明继续道，“我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我妈妈才没有死呢！”
我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随后王小明一个人跑回了楼上。
在楼梯上跑了两步之后，王小明回过头，面色诡异地说：“魏老师，今晚你就住在我们家里吧。我要向你证明，我的妈妈没有死。”
我看着王小明，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到了晚饭时间，我被王小明的父亲请到二楼吃晚饭。
王小明的家族很庞大，我来到二楼时，看见他家里的其他人已经坐在餐桌前准备就绪了。王小明家的餐桌是欧式的长桌，桌子的两侧一共坐了五个人，除了王小明和他的父亲之外，其他三个人的年纪略大。
经过王小明的父亲介绍，我才知道，另外三个人中，那个六十来岁的老人是王小明的外公；年纪稍微小一点的，是王小明外婆的弟弟，也就是王小明的舅爷，王小明的舅爷看起来似乎有些痴傻；年纪最大的人，则是王小明外婆的父亲。
餐桌上的都是王小明妈妈的娘家人且都为男性。
这顿饭吃得我很不舒服，因为除了年纪最大的老人之外，另外两个老人总是不时偷瞄我。
雨一直下，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鬼附身
吃过饭后，王小明的爸爸拿出了两个塑料瓶。他将剩下的菜饭装进塑料瓶里，直至那些瓶子被填满。
我好奇地问他，把饭装进塑料瓶里做什么。没想到坐在我旁边的王小明的外公开口道：“年轻人，不要问那么多。”
这诡异的气氛让我立刻禁了声。如果不是外面的雨下个不停，我早就离开这儿了。
就在此时，一阵吼叫声又传进了我的耳朵，我立刻扫视了一下周围人的眼睛。那些人的表情有些紧张，直觉告诉我，楼上应该藏着什么，但碍于那几位老人太凶，我没敢多问。毕竟我只是个客人，多问不宜。
这晚，我被安排住在了二楼。跟我住在同一层的是王小明的外公和他的舅爷。王小明和他的爸爸以及年纪最大的老人住在三楼。
我有些害怕王小明的舅爷，因为那个老头看起来有些痴傻。虽然他在三个老人中年纪最小，但他的行为和老年痴呆的症状十分相似。当然，更令我害怕的则是王小明的外公，那个在餐桌上告诫我的老人。
雨一直没停，很快便入了夜。我整理好教案之后，已经是半夜十点半了。
老年人的作息时间都很规律，跟我住在同一层的两个老人都睡了。就在我也准备入睡时，一阵“哐哐哐”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那敲门声不大，很显然外面的人不想吵醒住在二楼的其他两位老人。
我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居然是王小明。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你跑到楼下干什么？”我问他。
王小明将手指竖起来，堵在了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你说话小一点声，如果把我外公吵醒了，你就见不到我妈妈了。”
我来到他家这么久，根本没有女人出现过。由此可见，王小明的父亲应该没有撒谎，王小明的母亲应该确实死掉了。王小明之所以执意坚持说他的妈妈还活着，可能是因为他年纪太小，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王小明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袖子，拽着我离开了房间。
“魏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妈妈她被鬼附身了。”王小明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极其认真。虽然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但小孩子的想象力都很丰富，说不定他只是把某个天真的想法当成了现实。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我小声对他说。我没有甩开他的手回房间，因为我的好奇心作祟，我很想跟随王小明看看他们家楼上到底有什么，我很想知道白天发出吼叫声的是什么。
“肯定有鬼！我妈妈和我外婆都是被鬼附身的人。她们被鬼附身之后就打人，去年邻居李爷爷的死，还跟我妈妈有关系呢。”王小明压低声音的样子很滑稽。
此时此刻，我居然和一个年幼的孩子展开了讨论，这种行为似乎有些幼稚。想到此，我不再反驳他，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四楼的秘密
王小明直接带我来到了四楼——这栋房子的顶楼。顶楼是阁楼，中间高四周低矮。上楼之后的我有时甚至需要低头。四楼有两个房间，两个房间的门都紧闭着。
我捏紧鼻子，问王小明这两个房间里是否都住着人。我之所以捏紧鼻子，不是因为嫌弃王小明身上的味道，而是因为整个四楼都充斥着难闻的臭味。臭味有很多种，王小明家四楼飘荡着的臭味便是人类排泄物的味道，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那个房间里住着我妈妈，另一个房间里住着我外婆。”王小明伸手分别指了指两间卧室，“你要帮助她们吗？”王小明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之前你不是一直警告我别在你们家里久留吗？”我说。
“嗯……那是因为我知道她们被鬼附身之后，真的很危险，我外公说邻居李爷爷的死跟我妈妈有关。不过既然你都来了，我还是想求求你帮我救救我妈妈。”王小明的眼神里充满了期盼，“魏老师，你们老师不都是很厉害，很万能的吗？”
王小明天真的言论让我哭笑不得，但我还是决定“帮助”他，去“救”他的妈妈。
“你妈妈在哪一扇门之后？”我小声问。
王小明伸手指向南侧的房间，我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走到那间房间门前。我转动门把手，那扇门应声而开。随着房门打开，房间内的大便味扑面而来。我立刻呕了起来。
我屏住呼吸，探头进去。屋子里很暗，窗户上遮着窗帘，只有极其微弱的灯光照射进来。我尝试着打开灯，却发现灯的开关似乎已经失灵，抑或是这个房间里的灯泡早就坏掉了。我掏出手机，打开照明灯，朝房间里照去。
就在我的灯光照进房间时，一团黑影从地上一跃而起，朝我扑了过来。
一声尖叫，立刻在我的喉咙里沸腾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朝我扑来的黑影赫然是一个人，那个人披头散发，身材极其枯瘦，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看清。我再次拿着手机向房间内照去时，看见房间里有很多塑料瓶，塑料瓶子堆里有一个人，那人正一边张牙舞爪地朝我挥手一边大吼大叫。似乎是因为被束缚着，那个人并没有扑过来。
“谁在楼上？”就在此时，楼下响起了王小明父亲的声音，随后王小明的父亲跑到了四楼。
王小明的父亲看着打开的房门没有发火，他将房门关好，而后转身狠狠地给了王小明一巴掌。
我看着面前动怒的男人，竟然不敢维护自己的学生。
万幸的是，王小明的父亲没有继续殴打王小明。
责令王小明回房间之后，王小明的父亲面色冰冷地对我说：“雨停了，魏老师你可以回家了。”
“可是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啊。”我说完之后，立刻后悔了。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我就不便留在此地。还是识趣点离开好了。反正从这里骑电动车回到我家也才大概三十分钟的车程。
我在那两条凶猛的比特犬的吼叫声中离开了王家，在我离开时，我朝四楼看了一眼，那里藏着一个令我十分感兴趣的秘密。我还会回来的。（原标题：臭小孩 作者：薛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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